第15章(2/2)
进屋后苏远芳先换衣衫,又将双手清洗干净,才许刘天声和沈其英两人靠近。这几天学堂和武馆都关了门,两个少年还是在家各自练习,不曾懈怠。苏远芳却无暇过问他们功课,只在桌前坐下,取出一叠字纸。其英早把笔砚准备妥当,自己在旁边磨墨,苏远芳一边写,他便侧着头看,见那纸上记得全是那老马几日来的情状。天声也偷看了一眼,上面的字倒是认识大半,却全不知是什么意思。
晚些时候三人各自安睡。苏远芳阖着双目却难以入眠,只是想着早前和永敬的冲突。他竭力摈弃杂念,到了将睡未睡之际,却又朦胧做起梦来。在梦中他还是十三四岁的少年,坐在假山石上手持书卷却无心念诵,只是心喜身边那丛玉簪洁白娟秀,清香郁郁。不远处两个姊姊言笑晏晏,正看着斜长的一树榴花。隔风送来人语,几个兄长不知为什么起了争执,说了几句又一齐放声大笑。这时最小的妹妹跑过来递给他一个草花编成的手环,又远远地跑开。他目送着那小小的背影,只见天边云蒸霞蔚,瑰丽无方,
蓦然间这如火如荼的云霞化作一片熊熊烈焰,脚下土地震动,兵戈交击与喊杀声越来越近,只听有人高声叫道,“陛下有令,杀进宫后,一个人头赏银千两!赏银千两!!”不知哪里跳出来三四个人,擒住了他手足,将他死死压在地上。他拼命挥动手足,却怎么也挣脱不开,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个姊姊被人连拖带拽,掳出宫去。又有全身盔甲的士兵冲过来,将他几个兄长一一砍倒,其中一个尚未死透,在血泊中哀鸣挣扎,有士兵一跳骑了上去,拿刀活生生地去剁他的头颅。幼妹一边奔跑一边尖声哭喊,一个兵卒从后头几步赶上,伸手一捞就将挟在肋下。他眼见那小小的身躯在辖制下不断扭动,自己也竭力挣扎,却被人用力抓着头发,将头往地上狠狠撞去,一下下撞得满脸鲜血,又把他的脸整个压在地上。他口鼻中全是沙土,窒闷欲死之下双手乱抓乱挠,在地上抓出道道痕迹。
苏远芳猛地睁开双眼,只觉遍身冷汗,心脏狂跳不息。他拿手压着胸口,等心跳慢慢平复,又见外头夜色沉沉,静寂无声,方知前世今生,不过是一梦的光景。这时忽听旁边轻轻一记嘘声,他在暗中躺着不动,只是屏住了气息,过了片刻,听到天声的声音道,“没事,没醒。”
跟着其英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又用气音道,“你小声点儿。”
天声道,“我知道……你继续说,后来你们想出办法没有?那匹马是干吗的?苏先生不许我去看。”
其英细声细气地道,“那是药。”
天声“咦”了一声,跟着忙又压低声音,“药?你说那马是药?是要杀了吃,就能治病么?”
其英道,“不是杀了吃。先生说他很早以前见过有人用法子。那马和人生的是一样的病,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死。但它要是不死,就能拿来做药了。但先生说,他也只见过一两次,不一定能成。”
天声道,“肯定能成。”过了一会儿,还是不放心,道,“这马都养了好几天了,还要等多久才能拿来做药啊?我今天去看夫子,他已经下不了地了。他老娘八十多岁,哭得眼睛都要瞎了。”
其英低声惊呼道,“先生说了不许去看生病的人的!”
天声道,“我只远远看了一眼,连房门都没踏进去!你可不能去告状。”
其英想了一想,道,“我不说。可是你也不能再去了。”
天声答了声“好”,跟着便不再说话,又过了一会儿,只闻两人鼻息沉沉,再无别的声响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