普通人的战争②(2/2)
他说到对这二十几个杀了人的奴隶判处死刑时,众人还比较平静,等到宣布所有愿意离开的奴隶都可以不带任何财物地空着手离开时,顿时引起一片哗然。
这是颠覆性的决策,没有人站出来响应——奴隶们不敢置信乃至怀疑,其他的普通人家属要么事不关己,要么抢站出来大声反对:
“奴隶是我们私有的东西!基地没资格释放!”
“对啊,凭什么?!”
……没资格吗?
“砰砰!”暴戾的枪子儿**抗议者脚前的水泥地面,碎屑四溅中,叫嚣的反对声瞬间消失。
微笑,这不就有资格了?
真正刺儿头的强者,要么是念能力者倒下了,要么是造反的被杀了,要么被纳入亲卫队和我们站在一边。剩下的都是顺民(弱鸡),再没有人敢反对。
接下来的问题就是……
奴隶们不肯相信会有这样的好事落在他们头上,以为只是诱敌的伎俩,没有人肯站出来说自己要走。
大厅一时陷入僵局,气氛有些微的尴尬。
我转头对身后的女奴道:“你肯不肯站出来作担保?或者直接点几个人出来就更好了——我放他们走。”
那女奴沉寂的眼神和我对视半晌,我毫不躲避,心中坦然。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,只有我知道自己说的都是实话。
等了一会儿,女奴还在犹豫。我不耐烦起来,转而想起一事,皱眉道:“你要知道,硬逼你说出那些人的名字,我也不是做不到……”
一时好心而已。真要按照这群人最初的设计,用言灵逼供,再杀个血流成河,其实也无所谓。
我在这件事上耗费太多时间了。
不等我说完,女奴咬牙抢道:“好!我、我和他们说。”
说着,她走到人前,刚要张嘴又回头,神色哀怜地和我确认:“你能保证放了他们……”
我憋了口气,收刀还鞘,按下性子安抚道:“是的,我保证。”
得了我的保证,女奴下定决心,略带颤抖的声音清楚地回荡在厅中:“我、我相信他们!大家不要犹豫了,赶紧离开基地吧!这样的机会,”她哽咽道,“以后再也不会有了!”
“我……我要离开!”
在女奴的劝说下,一个衣不附体的男**隶心惊胆战地站出来,试探道。
所有人观望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。
我心中松了口气,满天星连刀带鞘地向门口的方向一指,大声道:“你走吧!”
那男奴跌跌撞撞地向门外跑去,越跑越快,身影最后冲出大门,消失不见了。
门外是靛青色的清透天空,边缘处泛起一抹鱼肚白。
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,接下来就是第二个、第三个……
“还有我……”
“我也要走!”
“我也是!”
越来越多的奴隶从人群中挤出来,因为消瘦而狰狞的脸上带着被点亮了希冀的狂喜。他们越出人群,彼此对视过后,争先恐后地向门口跑去。
“砰!”
一声枪响,一个奴隶在奔出大门之前,抱着小腿倒在地上。他痛苦地嚎叫起来,鲜血在地上淌出……
一时间,接近大门的奴隶拼命地跑了出去,剩下的人全都僵停在原地,偌大的门厅仿佛被按下静止键。
“杀人了——”人群里有人尖叫。
“我就说他们是骗人的!”绝望的奴隶发出嘶吼。
“你怎么突然开枪?!”小喇叭质问。
“他拿了不该拿的东西……”桃花眼冷静道。
“他偷藏食物带走!”开枪的亲卫队暴躁地大喊。
周围陡然陷入一片嘈杂,我被吵得太阳穴砰砰跳,张嘴大喊道:“都安静——别吵了——”
尖锐的童音穿透了所有的噪声直达屋顶。
所有人被我压下去,骚动逐渐平复,只剩下嗡嗡地窃语声。
我听到之前桃花眼和开枪的亲卫队的话,大跨步地走到了倒地呻吟的中枪奴隶身边。那一枪打穿了他的小腿。
我先伸左手,看了眼镶嵌着各色华贵宝石的雪白刀鞘,又嫌恶地换到右手,弯下腰从那个瘦骨嶙峋的奴隶鼓起的衣襟里,掏出了一块圆滚滚的面包……
我叹了口气,将面包举起来以便众人都能看到,再扔到一边的地上。面包滚落的同时,我抽刀,割草似的割断了那个奴隶的气管。
“放你们离开是一回事,违反规定是另一回事。”我环视四周,语气平淡道,“杀人者死、带走物资者死!”
“但是、但是那是他攒下来的……”旁边一个跪坐在地的女奴颤抖着道。
我心中郁气难抒——大权在握和生杀予夺都不能让我放松,这一切都糟透了!我阴郁地低头看向说话的女奴,慢吞吞地接着之前的话道:
“……质疑者死。”
闹了这么一出,想走的奴隶和看热闹的家属都安分了不少,接二连三的奴隶空着双手从大门离开,从鱼贯而出到零星数人。
“三十五个了。”桃花眼在旁边低声自语。
“等等!”
一声尖锐的女人叫喊陡然响起,一个胖女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,指着离开奴隶中落在最后的一个女奴,厉声道:“大人!她不是奴隶!她想逃跑!”
我头一晕——怎么没完没了!
正不耐烦,听到桃花眼道:“不是奴隶,难道是家属?”
“没错!”那胖女人条理清楚却难掩义愤地道,“她是念能力者的妻子!她男人和我男人是好友,他们刚结婚不久——大姐当时还祝贺过!这女人分明是看到她男人快不行了,想要弃他而去!”
此言一出,家属群里顿时炸开了锅。
这么一看,那女人虽然瘦弱到足以混在奴隶中,但却脸颊丰盈,显然日子过得不错。
夫妻本是同林鸟,大难临头各自飞!我心中好笑——备受虐待的奴隶想走,现在连好吃好喝的家属也想走!随即又有点发愁——这、要是家属也纷纷弃基地而去,那之前的担心岂不是……
果然,侧头看到小喇叭和桃花眼的脸色都难看下来。前者尚在皱眉思索,后者已经向我看过来,问道:“现在怎么办?”
这家伙是打定主意站我的队了!
我环视骚动的人群,想走的奴隶基本都走光了,人数还受控制。现在,就不知道剩下的这些人里还有多少想走的普通人了。
事已至此,我心一横,咬了下牙,决断道:“都走罢!想走的留不住,都走了干净!让他们走!”
“不行……”小喇叭从沉思里匆匆回神,连忙阻止道。我冷眼扫过去,定是满脸执拗的,他一噎,剩下的话就憋了回去。
到底没有决断的魄力。
新的政策下达,又陆陆续续的有家属决定离开。
有了奴隶开道,这一回离开的人麻利了许多,只是每一个人离开时,都要承受周围人异样鄙夷的目光和不满的窃窃私语……
这些人,和奴隶不一样,都是抛弃卧病在床的亲人,自己奔向新生活的。
人性冷漠如此。
旁边桃花眼和小喇叭都在清点离开的人数。还好,因为净身出户的硬性规定,愿意离开的人毕竟还是少数。
最后统计下来,离开的家属一共有十七人,加上离开的三十四个奴隶,共计减员五十一人。
小喇叭掌握着基地各项精确的统计数字。他说,再刨去即将处决的二十四个杀人奴隶,基地还能剩下普通人一百四十五个。
这一百四十五个……就是基地全部的战斗力了。老弱妇孺全部包括在内。
情况不容乐观。
迎着决策层所有人忧虑的目光,我感到几分沉重的压力。
“先安排所有人回房间。”我最后道,“一切按之前的计划进行。剩下的事,稍后再议!”
在散会之前,还有最后一件事需要做。
二十四个杀了人(和一个杀人未遂)的奴隶被排成四排,像待宰的羔羊一般,沉默地等待死刑。为了节省子弹,负责行刑的亲卫队员将用匕首刺破他们的心脏。
奴隶一个接一个的倒下,没有人做垂死挣扎,一切在静默和压抑的气氛下进行。
那个为首的女奴是最后一个。在我释放奴隶的计划里,她其实帮了不少忙。我站到她的面前,感到于心不忍。
“你要是想留她一命,也没人反对。”我的纠结太明显了,小白对我道。
“不可……”桃花眼生怕我心软,出言阻止道。
“我知道。”我喉咙发紧,闷声打断了他。我目光越过女奴早已接受死亡的双眼,看向周围。
这时候,人群还没有散去——他们被要求看完这场公开的处刑,这是违抗基地禁令的下场!
“不能这么做。”我低声自语,“千金买马骨,做人不能言而无信,做事更不能。”
如果现在放了女奴,别人就会留下我心软好欺的印象。放了一个就会有下一个……没完没了。还是以大局为重——想要把基地拧成一股绳、驱使众人劲往一处使,就得令行禁止。
仿佛自己也被说服了,声音渐渐坚定起来,却始终不敢看女奴的眼睛。
后来我才想起来,救人会没完没了……难道杀人就不会了吗?
时间到了,我夺过亲卫队手中沾满鲜血的匕首,塞到那女奴的手中。她微微一笑,接过了毫不犹豫,反手刺进自己的胸膛。
生时不得自由,死的自由总要握在手中。
那个女奴最后和我说了三句话。我一直记得。
我甘愿赴死。
死而无憾。
谢谢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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